老师说，以后晚上除了做药丸外，也会讲讲课。他说，这次开会回来，感触很深，这讲课也是为了把普通话再练一练。

老师又风趣地说，这不是上课也不是教学生，而是把他的经验心得交出来。

今晚我们四人到大药房时，老师也刚吃完饭，收拾好碗筷，又擦好小黑板，原本想在黑板前讲课的，但大家忙了一整天，都有些累，于是还是按老样子，将就一下，四个人在诊病台桌边沿围成一圈。老师坐在中间，便开始讲。

老师说今天就来讲“顺其性，养其真”吧。

很多疾病都有它的特性，人体脏腑经络也有它的特性，这治病跟教小孩子一样，父母要知道如何顺小孩子的性，养好小孩子的真。人的疾病又叫做离其性逆其真，人的健康长寿又叫做顺其性养其真。那么今晚我们就来讲一讲，怎么顺脏腑之性，养脏腑之真。

我们问，那老师今晚是不是要讲养真汤了？这可是老师看病学医以来最重要的经验总结之一啊！老师点点头，我们赶紧笔录起来。

老师准备分脏腑来讲，每个脏腑的性子和用药特点。

老师的用药思路，主要是从先天肾开始，也即是尺脉。

老师说肾脉在卦象上是坎卦，坎卦是坎中实，就是指水中有火，阴中有阳。这个卦象告诉我们，用药不能用纯阳的药，这样会把肾水烧干，也不能用纯阴的药，这样会把命门之火灭掉。所以，要用阴中求阳的思路，阴阳搭配用药。

比如，用生牡蛎可以把肾水往下收，就是一种补肾阴。而用生龙骨就可以把浮火往下收，可以补肾阳。两味药一往下收，就是坎卦到位了，所以千万别小看龙骨、牡蛎。龙骨是飞行动物、大型阳旺的动物，潜入土中所化。牡蛎是大海里的贝类，潜入水中而成。

而同样阴中求阳的道理，也可用附子加二至丸或酸枣仁，下药时，要根据病人的状态，而选择不同的阴阳药。

第二个则是肝，肝气的病变，不外乎是升发太过，导致肝阳上亢，还有升发不足，引起的肝气郁结，大气下陷。

升发太过的，肝阳往上亢，一方面要镇肝、平肝，如石决明、钩藤；而另一方面却还需要滋水涵木，就是把肾水养养，把肝血补补，这样上亢的肝火便会往下收，如用枸杞子、女贞子、当归、白芍。

而肝气不足，升发不起来，引起的大气下陷还有肝气郁结，这时一方面要用升举的药，如升麻、柴胡；另一方面还要用柔肝、疏肝的药，如炒麦芽、薄荷等。

第三个谈到心，心在八卦中属于离卦，又叫做火中虚，中虚而明，火是中间空虚而发出光明的，人也是心中谦虚而生智慧之光。所以，这心要顺其性，就是其性为火，而养其真，就是要养其中间的阴血。

心的阴血从哪来呢？在五行里叫木生火，从肝藏血里面生过来的，所以用桂枝、白芍。桂枝把心火烧起来，叫顺其性；白芍把肝一敛，就生心血，养心血，这叫养其真。或者可以选用酸枣仁，也可以选用丹参，都可以养血和血，把心血养好，就像煤油灯一样，油足了，火才能烧得旺。

没有灯油的灯，一点就灭了，所以给桂枝的同时，点起心火，还要用到养血添加灯油的药品，这叫阴中求阳。至于要选哪些灯油之物，也要依人状态而言。比如肝火重，性急，就用白芍柔肝缓急；思虑过度，心跳加速，就用酸枣仁，养血安神，这样心血一养，那火就下去了。

第四是肺，肺的性子就是宣发跟肃降，每个脏腑都各自有各自的升降，但又有各自主要的性格。比如脾，总体以升清为主，脾是向上向外疏布精血的，而胃总体则以降浊为主，六腑以通为顺。

而这个肺，它的宣发和肃降，出了问题，不外乎是宣发太过，皮肤容易出汗，肺气上亢，这时可以用点杏仁；而宣发不及，气郁在那里，发不出来，就会长斑，汗也发不出来，这时就要用点麻黄。

第五是胃。谈到胃就不能离开胆，胆胃相连，共同主降。很多司机吃完饭就开车，非常容易出现胆汁反流性胃炎，这是胆气反逆入胃，所以要疏肝利胆，降胆以降胃，用到黄连温胆汤。

而胃也是这个性子，一是降得太过，就出现胃下垂，气机不能上举，这时就用补中益气的思路。而肃降不及，反而往上升逆，出现反酸、呃逆，这时又要用到平胃散的思路。

很多病人长期胃气上逆，会导致心脏很不舒服，这时降胃气的同时，就要通通心脉。既能降胃气，又能通心脉的，降香就非常好。降香配丹参，是个很好的配伍。

所以用药，要顺其性，六腑的性子就是“中空常通”的，中药取类比象，胃气如果不降，在中焦打住了，就要用到下降又带中空的药物，譬如竹茹、芦根，它们中空，而胃肠也中空，用药就空中带降，以顺其性。也即《草药辨性歌》中说：“中空能通表里气。”

谈到胃就不能离开脾。脾与胃，一升一降，就形成中气，大凡有中气升降的地方，就能形成对流，这股对流斡旋的能量是非常大的，就像龙卷风一样，很多疾病，当你摸不着是哪里出问题了，不知道从何入手，就可以从这脾胃升降中去调，让脾胃这个气机小圈升降，带动周身整体气机五脏六腑的大圈升降。

肝左升，肺右降，这是人体的大循环。而脾上升，胃下降，这则是人体的小循环。四两可以拨千斤，小循环中焦可以带动四周的大循环。这就叫居中央而灌四旁，土主万物。

如果把这升降的思路理顺后，治起病来就轻松多了。

老师说过，治上焦要轻，治下焦要浊，治中焦要活。活就是活活泼泼，就是升降流畅，枢机灵巧，即叶天士所说的，治病当活活泼泼，如珠在盘。

至于脾胃的升降要用什么药呢？因为脏腑相连，可以根据不同的脏腑，选择不同的升降药对，比如白术、枳实，白术、竹茹，枳实、桔梗，竹茹、桔梗，还有枇杷叶、白术，这些配伍背后都有它们深远的意义。

接着老师就把养真汤的基本组配说了出来，五脏的生克循环都在里面。

玄参、牡蛎、黑豆，把肾水往下收，顺带利出来。补肾阴的同时，去浊水，这也是六味地黄丸的思路。

柴胡、白芍、当归尾，顺肝气的同时，把肝血养养。

丹参、桂枝、酸枣仁，补养心血的同时，把心火点亮。这时心中虽然有火，不能轻易用黄连、麦冬，否则可能降了心火，心血反而不流畅了，因为凉性的药，都容易导致血脉瘀痹。用上丹参，就是凉血的同时，还能活血而不留瘀。而酸枣仁，它是油状物质，油入火就可以点着，心火不足，要加些心油、心血。还有用桂枝、附子点火的同时，加酸枣仁可以防止心血烧干，这样不易心慌心悸。

麻黄、杏仁一升一降，解决肺的问题。

胆胃相连，容易打呃反酸，枳实、竹茹这组药对，就把胆胃之气都降了。

枳壳、桔梗、木香，是调中焦而灌四旁的，中焦的升降都在这三味药里，这三味药是在气机升降的层面上调。

还有最后肾阳的问题，肾阳脾阳往往连在一起，所以用附子、白术、茯苓、干姜、龙骨，扶阳以祛湿。

最后可用生姜、大枣调和营卫。

老师说用这个思路，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病都可以调治。

老师把《伤寒论》外感的思路，还有内科杂症的理法，都放在这个养真汤里面去了。所以老师也常说，他手中就这几十味药，就可以用来治一辈子病了。

疾病都离不开升降开阖，寒热散收，每个脏腑都有它特定的升降开阖，寒热散收，知道这点就可以用养真汤顺其性，养其真，这样脏腑之性得顺，脏腑之真得养，则各路疾病不治可自愈矣。

后来老师又讲了胃炎散的思路，这在《医间道》上都有，这里就不多讲了。

节录自《任之堂跟诊日记》